2001/2/17

是非無定論傷情原鄉人


黃美英
         

  拙文「斷垣華彩與斷水缺糧」,主要是寫給台灣日報副刊專欄,純粹是為抒發個人的心情感懷,文中並沒有指明相關單位與人士,我的原意只為表明自己在災後重建階段工作上的選擇與立場,當時更不知道全國民間災後重建聯盟曾補助埔里耕藝藝術協會一百萬元,所以當文稿寄發給一些「親朋好友」和關心災區人士後,卻意外的接到全盟謝國興執行長的回函,曉以大義,我大概能了解謝先生對我的意見,也很客氣的回信給他,從此在忙碌的生活中,我幾乎要忘了這件事。

  至於後來「921民報」和「南方電子報」轉載拙文,我仍然沒想到會引起諸多討論,包括馮小非、謝國興和彭明輝的一連串迴響。換句話說,我因為社區重建工作相當繁雜,連和外界聯繫的時間都十分有限,甚至自責無暇回潭子看望久臥病榻的父親,哪有居心要「打筆戰」。雖然十多年前,我曾寫過許多社會文化評論文稿,但也許是年歲大了,也許是居住鄉村,長年與勤樸的農民生活相處,心境和思考改變很多,已不再有過去的「雄辯」心志,因此我一直沒再出面釐清上谷關二十八戶原住民果農項申請「果園灌溉水管修復補助案」的來龍去脈,此外,以我的專業,我也遲遲不願分析部落重建的各項困境,或全盟在補助其他部落工作站的經費懸殊問題。

  但是從春節前到現在,眼看著此事如滾雪球般的愈滾愈大,甚至傳出我和謝國興「惡鬥」的各種流言,把我形容有似打擊「全盟」的凶神惡煞,這件「插槍走火」的意外事件,其實讓我感慨良多,一方面覺得自己身處窮鄉僻壤,只不過草就一篇「感性」文稿,怎會「惹」出如此狀況?如今逼得我不得不全盤拖出整個問題癥結,我想事到如今,有必要讓讀者了解「上谷關案」的申請經過,再者,最令我扼腕痛惜的是,其實整個事件唯一的受害者是原住民果農,而不是全盟謝國興、馮小非、耕藝藝術協會或新故鄉基金會,而我卻在無意中,成為誤害這些原住民果農的「元兇」。

  首先,容我先說明自己和全盟的關係,事實上,我所負責的「埔里眉溪四庄重建工作站」是從災前的四庄文史工作室為因應救災和重建之需轉型設立的,承蒙災後進入埔里的屏東縣政府救援中心總指揮周克任、鍾佳賓的支持,以及全盟兩位副執行長謝志誠和謝國興先生的不辭辛勞、奔走視察,補助經費設立了重建連絡站,正因如此,我若有任何個人建議,僅止於和謝志誠電話「爭辯」一番, 始終無意直接公開「槓上」全盟。

  其次,是源於我個人過去的工作和抱負,我和人類學界淵源頗深,十多年的盛年歲月大都在中央研究院民族學研究所擔任助理,從事原住民部落調查工作,也始終認為理論研究和社會實踐是一體兩面、不可偏廢,而我個人半生歲月和堅持,一直是抱持「弱勢優先」的實踐原則,過去參與社會改革運動即是如此。這麼多年來,我雖已無力作為,但依然不改初衷,矢志改革台灣社會的「城鄉差距」與部落的「殖民情境」,我因居住埔里農村,因此對災後重建的方向準則,當然也義無反顧的朝向政策與結構性的「城鄉差異」與分配不均問題,提出重建工作的反省與呼籲。

  至於我雖從小在山區長大,原住民舊識情誼當然重要,但我並非一個公私不分、感情用事的研究工作者,更何況我若為一些理念堅持而爭論,首先挨罵的就是身邊的親友或工作夥伴。關於上谷關一案,並非如謝國興先生所言,因為那是我的故鄉,所以我「愛鄉情切」,極力爭取而有失客觀理性,上谷關果菜農業區也沒有我家人的任何產業。因此,我必須在此舉證,例如後來謝國興先生支持最多的「台灣原住民災區部落重建同盟」,始作俑者則和我最具直接密切關係。

  一九九九年的十一月初,當我得知屏東縣政府和全盟要贊助埔里鎮和仁愛鄉,便趕忙聯絡埔里謝緯紀念青年營地的賴貫一牧師,以及仁愛鄉山區及埔里鎮的原住民牧師、傳道,緊急開會成立「同盟」,並請幾位來我這裡幫忙的年輕朋友熬夜工作,我們根據部落需求向全盟提出計畫書,此後由謝志誠和謝國興兩位副執行長,經數度的實地訪視,設立了幾個族群部落重建工作站。

  我本被推為「同盟」之下「埔里連絡站」的發言人,站長是賴貫一牧師,當時我向原住民朋友聲明,「埔里連絡站」基於資源轉介的立場原則,不會擅自提經費補助,更不想經手任何相關經費,因為我認為部落資訊不足,我只希望能轉介外界資源直接到各部落重建工作站,以便培植部落工作站的自主運作機制。而當時「埔里連絡站」的人力資源,全由「眉溪四庄工作站」的工作團隊和熱心朋友義務支援。不料數月之後,發展狀況與原初協定有變,我悄然主動退出,從此不過問「同盟」的組織事務與經費運作,後來由程士毅接掌「埔里連絡站」發言人,負責協助「部落重建同盟」向「全盟」提出各項計畫申請案。

  今天我之所以必須扯出這一段,是為了說明我個人長期的職志理念,簡單說,我一向熱心為一些受忽略而沒有資源的地區奔走呼籲,我雖然先促成「部落重建同盟」的資源引介,但我也了解「同盟」當時是以長老教會系統為主,因此其他的部落或重建團隊仍然資源稀少時,包括都市原住民,我也會不厭其煩的主動打電話告知謝志誠副執行長,希望他能去查看一番。

  由於28戶原住民在上谷關的果菜園區,遠在深山、土石流為害嚴重、道路阻斷,一年多來外地人無法知曉當地困境,因此去年十月底我到上谷關後,才了解狀況嚴重,且協助提出救援補助,當時謝國興先生已升任全盟執行長,謝志誠則轉任財團法人九二一震災基金會執行長,全盟秘書處也換了幾個新人。

  以下簡述計畫申請經過:我和學生在十月中旬到上谷關,原住民果農提出困難後,我們紀錄下來,回埔里又是忙成一團,遲至二十三日才以電子郵件傳給全盟秘書處及謝國興先生,其中的經費預算都是原住民手寫傳真給我們打電腦的,還包括災況照片電腦掃描檔案。十一月初我打電話請教謝國興執行長,他人正在台南,應允我們回台北即處理,接著全盟秘書處來電說上次傳的計畫書不見了,我又重新傳送一次。

  再隔了二週,我聯絡全盟秘書小姐,她回說已將上谷關案轉到台中縣政府了,我相當驚訝,覺得怎麼可以沒通知一聲,就把申請案轉走了呢?但我也沒再打攪謝國興,只是心情沉悶低落,正好老友從美國歸來,我只好陪他逛埔里、賞壁畫、喝咖啡,他走後,我因為副刊截稿日期到了,夜深人靜,想來不勝唏噓,連夜寫了一篇稿子,有感而發、聊以解憂,如此而已,且因心律不整的痼疾,每當心事沉重,呼吸便覺困難、疲累不堪、倒頭就睡,也顧不了後果了。

  至此,故事八卦還沒說完,十一月底的某日下午(確切日期忘了),陽光燦爛,原聲報總編輯找我去開會,報社樓下是部落重建同盟的布農工作站,我一下車,便在門口巧遇埔里布農教會的全傳道和程士毅,久未見面,我高興的過去打招呼,沒想到士毅正和轎車中準備離去的謝國興及秘書道別,我把握機會趕忙向謝先生懇求是否能再考慮補助果農灌溉水管的部分,我還補了一句:哪怕是十萬元也能幫上一些忙!

  一行人走後,我在原聲報開會,思前想後,又是心事重重、不斷抽煙,想著整個災區重建問題,究竟還有多少地區是被忽略的?若針對原住民部落,除了曾幫忙「部落重建同盟」提計畫案之外,我幫其他部落向全盟提出的案子,唯一只有十文溪部落的簡易自來水管修復計畫,當時正好請到全盟秘書張邵農親自和原住民溝通,我和學生在旁協助訪談紀錄打電腦,總計二十九萬的補助經費也得到合理處理。

  話說回來,對上谷關案,我反正早已死心了,我也不知如何向原住民果農解釋,就讓它拖延下去,後來我只好又向全盟秘書打聽下文,據說已經轉請谷關附近的松鶴部落工作站的黃永光老師去調查災況,永光百忙撥空、再重新提出一份十萬元的補助計畫書,如此我就放心了。

  今年二月,春節前二天回谷關,先到部落拜訪永光,問他是否申請到上谷關的十萬元,他只是無奈的笑著搖搖頭,我無言以對,也沒有去向上谷關原住民果農拜年,就這樣算了吧!我只想改行做義務的「災區導遊」,希望能帶著一群群有興趣的人,災區走透透,讓我們看遍所有的土石流、看遍窮山惡水、遺忘人間冷暖……

  近日,「台灣原住民災區部落重建同盟」和「台灣社會重建協會籌備處」陸續積極在埔里謝緯青年紀念營地開會,準備擴大結盟,邀請各路英雄參與盛會,也通知了我,我想在百廢待舉的災區,年輕有勁的菁英有心擴大結盟,是可喜的現象,但未來的發展方向仍有待觀察。我已年近五十,和一些後起之秀行事風格不同,我向青年朋友真情告白,且讓我「退隱江湖」吧!我寧願「千山獨行」,我也不想論辯是非功過,如果諸位讀者有情有義,我只願充當導遊,帶您們走一趟人跡罕至的「災區桃花源」!讓我們重新認識台灣社會的各種真實面貌!

  最後,附上計畫書及照片,敬請參考,不吝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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