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08/03

災後重建的民間力量


黃美英

炎炎夏季,當大多數人忙著計畫暑假旅遊,我們重建工作站反而請來更多工作夥伴,協助推動社區各項重建計畫。七月間工作站進駐了七位大學生,每天早晚都得做工作討論會,我嘗試要在緊縮的時空和繁忙工作中,激發出年輕人的潛能與實踐能力,我們戲稱工作團隊為「魔鬼集中營」。

數十年來,城鄉發展導致台灣農村在經濟和教育的相對落後,由於農村缺少就業機會,大量人才外流,農村子女遠離故鄉投入工商城市,只有在逢年過節返鄉探親。此外偏遠農村社區原本缺乏文教設施,三月間我們向展望會申請組合屋,在埔里守城社區和牛尾庄,籌建重建教室,提供學童讀書閱覽與舉辦活動之需。展望會的組合屋至六月方才完工,有關水電、戶外庭院施工與室內設備,都得靠工作站和社區人力逐步完成,因此暑期來工作的大專學生,也必須除草掃地、搬運教室桌椅、書櫃及各種設備,而且需密切和村人溝通合作,舉辦各項活動、策劃課程與座談會,幾個年輕人吃住都在一起,不論什麼樣的大小工作都得親手去做,與都市和校園生活完全不同,無異是「勞改營」。

埔里眉溪流域的寬闊田園是筊白筍、甘蔗和花卉的重要產地,炎熱盛夏卻也是第一期筊白筍收割農忙季節,只見村庄的老農老婦從清早到日落,揮汗在田裡工作,村庄巷道內則是一群群乏人看顧的孩童,讓人看了既心急又不忍,總希望能儘快完成重建教室的各項設施,然而有些施工實非大專生能為,村人又忙於收割,當我正焦急著工程進度落後之時,接獲全國災後重建聯盟的通知,我們便與「寶島義工隊」的陳醫師取得聯繫,希望該團能來協助。

「寶島義工隊」是一群北部地區熱心人組成,從災後持續每週日組團租遊覽車到日月潭協助邵族自力建屋,後來也輾轉到松鶴部落及其他災村服務。經過陳醫師四人先行來此實地了解後,上週日,「寶島義工隊」來到守城,還攜帶全套的烹飪鍋爐和食物,不但冒雨完成庭院竹籬笆與舖石工程,還烹煮了兩餐豐盛的菜餚,將團隊力量發揮到最高點,我們感動非常,僅能以村人剛採收回來的新鮮筊白筍相贈,當大夥在守城橋畔揮手告別時,淚水與雨水不禁交織而下。

九二一地震帶來巨大災害,但也震醒了有志青年與各界的熱心,數十年來,台灣社會在黨國政策與制式教育中,使得社區組織淪為行政運作與選舉的樁腳,缺乏民間自主意識,青年學子則普遍缺乏獨立思考,乃至對社會的反省與實踐能力。震災即屆週年,面對依然滿目瘡痍與殘破的家園,災後漫長艱鉅的重建,不僅暴露舊政府的無能,考驗著新政府的能力,另一方面,也試煉民間力量是否能重新凝聚、從廢墟站起。

災後重建不是幾次的長官巡視或幾場大型座談會,就能掌握重建議題與解決方案,政府委託一些建築學者,在半年匆促完成的重建綱要計畫報告,也難以符合災區迫切的需求,至於政府耗資委辦各項大型活動更無法深入災民心靈。921至今,各項繁多的活動和行政措施已顯露出極大瓶頸,尤其是許多外來的團體和基金會,大多難以在災區紮根,更無法掌握各階段的重建需求,無法持續不斷的投入切實有效的協助。

災前,我們居住於此,並成立文史工作室,災後更義無反顧,堅持長期奮鬥。基於對埔里眉溪流域族群社會文化發展的關注,著力於草根組織,有鑑於長期城鄉差距與資源分配不均的結構性問題,我們結合在地組織成立「眉溪四庄重建工作站」,選擇以守城社區為據點,以眉溪流域幾個密切相關的聚落群為範疇。半年來,已將重建任務逐步拓展至周邊農村,乃至嘗試未來的跨區合作、議題結盟。我們希望能長期投入農村社區,協助社區自主組織的運作,轉介外界的各項專業服務,實現城鄉均衡發展的願景,在漫長的災後重建工作中,扮演責無旁貸的角色。

仍記得地震後的二個月間,仍是一片殘破、兵荒馬亂,行政系統幾近癱瘓,前來協助的好友們,沒有人有把握未來一年是否能獲得外界的資源,藉以推動各項社區重建工作。當時認養埔里的屏東縣政府救災指揮中心的周克任、鍾佳濱,以及全國災後重建聯盟的副執行謝志誠、謝國興數度前來偏遠農村和部落探望,我們直接建議全盟站在民間的立場,應補助在地工作團隊,全盟後來評選災區三十多個工作團隊,給予一年七十五萬的補助,我們的工作站和部落朋友也獲得全盟與屏東縣政府的支援,以利落實長期的重建任務,帶動社區再發展。

直到今日,我們依然秉持「在地紮根」、「專業支援」的一貫理念,協助社區居民投入災後生活機能的再建設,並爭取、轉介官方與民間資源有效投入農村社區,與居民合力推動落實農村社區發展的新願景。朋友常勸我不要壓力太大,會把工作夥伴和年輕人嚇走,我也常自問:台灣社會在這一場浩劫之後真的覺醒了嗎?選民所託付的政府真的有能嗎?我們的青年和社會人士真能歷經重建工作的淬煉嗎?我堅持的理念是,從邊緣與弱勢災區重新站起,紮根鄉土、長期耕耘、改造台灣,追求人類社會的正義,這已經不是運動口號,而是必須在日常的社區實務工作中,逐步實現各項重建計畫的行動步驟與決心!

近日報載親民黨批判全盟與李遠哲院長,政客的嘴臉再度污衊了一個重視與培植草根力量的民間團體,污衊了重建的使命。我環顧四周,那些在媒體之前口沫橫飛的政客,究竟為這些破碎的農村和部落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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