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05/20

深入部落的重建學習


黃美英

幾天前,和暨南大學學生一行人,才從中橫的松鶴部落返回埔里,大夥忘了疲累,還欣喜的談著即將落成啟用的部落教室,還計畫著五月二十日再度去部落幫忙蓋房子,不料就傳來地震的嚴重災情,在埔里鄉村悶熱的貨櫃工作站裡,看著電視新聞,視線竟逐漸模糊了…. 。

我再度陷入一種無力的悲愴中,老天為何如此殘忍?偏遠山區的部落,經濟和資源本就困頓,許多災民好不容易才走出震災陰影、好不容易才從廢墟站起、重整家園,大地為何又要再度搖動我們的希望呢?部落家屋的落成禮都還來不及慶祝舉行,卻又要面臨無法預測的災難。

身在埔里,白日的忙累之後,夜裡卻也難以安心入眠,兒時的記憶總是浮現眼前,我不忍相信,如今中橫大甲溪的殘山剩水,就是我四十年來最熟悉的美麗故鄉,如今山路難行、家園破碎、雙親病重、鄰居朋友亟待援助,這就是讓我牽掛、讓我心痛的故鄉?這是一條多麼漫長難走的歸鄉道路,年近五十了,這一生裡,我究竟還有多少力量投入重建工作?

谷關地區分上谷關與下谷關,兩處之間相隔著三個隧道,地震後,從下谷關往上谷關的路段坍方嚴重、不易通行。上谷關是我從小成長的家園,九二一地震後,老家的牆壁傾斜龜裂、無法居住,家弟將雙親安頓在潭子住宅,我則留在埔里協助鄉村重建。由於道路時時中斷,我只回上谷關看了三趟,老家庭院已是雜草叢生,一片荒涼、不忍回顧。

災後,老家雖然回不去,但谷關附近的原住民部落,有我的小學同學和舊識,因此,二月下旬,聽聞松鶴部落的災民仍無法獲准興建組合屋,在帳棚中忍受風吹雨打,我再也無法待在埔里工作,顧不得天雨路滑和土石流的危險,硬拖著謝英俊建築師駕駛四輪傳動的吉卜車衝往山上勘查。

之後,在謝建築師和阿偉等人的協助下,松鶴重建工作團隊黃永光等人決定採取邵族自力建屋模式,向台中縣政府申請經費補助。三月中旬,謝建築師帶來邵族團隊,協助大甲溪畔的原住民部落,興建了第一間竹屋,也展開松鶴部落自力建屋的里程碑,大夥期待著告別那段不堪忍受的帳棚生活。

二個月來,回谷關和部落幾趟,行經中橫,看到搶修道路的工人,腰部綁著粗繩、整個人吊在土石流沖毀的懸崖上,令人捏把冷汗。回埔里後,我開始安排暨南大學修課的學生到部落服務,四月以來,利用周末假日,暨大學生分批到部落協助建屋,讓學生親身體驗災區的狀況,也希望學生能培養一種學習與互助的精神。

學生到部落服務,其實真正的收獲和感動,是來自原住民朋友的真摯熱情,白天,松鶴重建團隊教導學生蓋房子,晚上帶他們去泡溫泉或生火烤肉,幾位學生去了一趟、二趟,回來後又要再安排上山服務。在部落,我看到學生原本生澀斯文的動作,逐漸磨出一種堅定熟練的態度,短短數日的體驗和學習,應是他們一生難忘的經歷。

九二一之後,我並沒有離開埔里,暨南大學為了顧及全校師生的安全,決定在台大復課,這樣的決策並沒有太大錯誤。然而另一方面,我也讓修課的學生,自由選擇回埔里或部落災區進行訪問和服務。

九二一震後,暨南大學遭受多方的議論,然而,這八個月來,兩百多位學生利用課餘放假時間,在埔里和部落默默服務,有幾組學生還湊錢租車、開往部落。我相信參與災後重建工作,是一種特殊而難得的學習機會,也是生命的重新出發,身為教師,我寧願將災區視為台灣學子的真正教室。我這麼告訴學生,這才是我們關懷土地、關懷人類最真實而具體的行動,對於台灣的災難,我們沒有理由視而不見,我們更不應該在台灣重建的歷史上缺席。

這回,中橫山區再度遭到摧殘,山崩路斷,短期間,雖然我們不能冒險上山,但是,相信我們仍會回去,在揮走哀傷之後,我們依然會在震垮的地基上重新站起,攜手共造新的家園,希望能在災難中磨練出堅強而無私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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