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從台北遷居埔里的平埔族村莊,租居一間百餘年的土造古厝,決心和孩子重新學習農村的生活,也和族裔成立文史工作室,嘗試重建眉溪流域平埔族老聚落的文史,不到一年的光景,沒想到所有的古厝和生活環境卻被這場大地震震得七零八落,然而我們始終不願離開,也毫不猶豫的將原來的「四庄文史工作室」轉變為重建工作站,義無反顧的要和村民一起度過未來漫長艱困的重建歷程。
孩子終於復學了,每天清晨騎機車送孩子到中峰國小上學,教室已夷為平地,原本寬闊的操場變成臨時教室的基地,學童的活動空間變小了!下課後,村莊裡仍然有許多小朋友沒房子可住,不知道要在哪裡寫功課?晚上仍得睡帳棚….。村莊原本就沒有托兒所和幼稚園,也沒有兒童遊樂設施和廣場,社區活動中心被震壞了,我們貨櫃工作室新蓋好的鐵皮屋頂中庭,立即成了課輔班和安親班的主要場所,週六週日幸好有台南神學院和暨南大學回來的學生,幫忙照顧村莊兒童,但是平常就得由工作人員兩頭忙了!面對未來,除了住屋的問題,村莊也需設置扥兒所及圖書室,需培訓村人成為專業保育員及幼教老師,需籌組「庄頭重建工作隊」…,百廢待舉,而所需的經費從何而來呢?向來交通不便、資訊欠缺的農村和部落,較不易獲得政府和民間的及時援助,也只能先行自力救濟,畢竟漫長的重建工作,需在地人自己先努力站起來!
每天總在大湳路上往往返返,每天依舊行經守城橋、橫過眉溪,陽光依舊溫和的照著,放眼所見,依舊是熟悉的虎頭山、蜈蚣崙、關刀山和守城大山,然而,曾經有過的青山綠水,曾經有過的綠野平疇,如今處處盡是土石崩落、滿目瘡痍。埔里盆地四面環山,過去埔里的藝文人士,一向歌頌的山巒疊翠、世外桃源景色,如今卻成了村民的夢饜,成日擔心地震山崩的土石流與水源地的破壞。此外,近年埔里邁向觀光休閒所造成的過度開發,也嚴重影響市區與周遭的生態環保,例如在鯉魚潭水面興建的旅館飯店,倒塌後造成潭水污染,連魚群也翻轉白肚、滿潭浮屍!
佛教界有人說埔里盆地有如「蓮花池」,在四周的山坡地大興土木、建造佛寺,如今成了廖嘉展所言「陷落的蓮花」,人為破壞加上重大天災,使得埔里大環境的復原與重建將更加艱難。這種種問題也讓我想起山上泰雅族老人曾經說過,埔里是個「凶地」,因為古早以前是沼澤低地、不宜居住,清代建「大埔城」為理番重鎮,至日本時代埔里仍是武力剿番的據點,族群的傷痕記憶猶在,山區的原住民怎會認同這樣的歷史空間呢?
不論歷史是如何的推演,這場百年大震再度改寫埔里的歷史。連月來,國軍拆除大隊的怪手和卡車不斷的穿越鄉路,整日隆隆作響,路旁田園的花卉蒙上厚厚的塵土,村人終日忙著清理瓦礫土堆,早已無力照顧花卉、茭白筍和蔗園,農作的損失難以計數,一季的辛勞汗水都白流了,今年豐收過冬已無指望。世代相依的土角厝難逃倒塌厄運,原本樸實寧靜的村莊變成大工地,處處是殘敗與凌亂。以往農村三合院落前喝茶聊天和烤火暢飲的情景已成追憶,老人孩童無處安頓、婦女在帳棚外煮食,遇雨更是不便,大怪手剷平了所有土角厝素樸的風貌,一段段世代相承的家族歷史與生活記憶,從此化為漫天飛揚的塵土。
短短二個多月的生活,恍若一場驚魂未定的惡夢,餘震不斷時的驚恐不安、危屋拆除時倉皇搶救、搬遷時的紊亂奔勞、直到清洗整頓一堆堆殘存的衣物,一連串的動盪不安中,猛回頭,才發現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至今,仍令人無法瞭解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巨大的天災?對無數窮困儉樸的居民,家園重建的路是遙遙無期的。幾位老年人總是無趣的在村口大樹下呆坐著,沒有人知道政府究竟什麼時候才會撥款為這些偏遠鄉村重建一個像樣的社區?對於一生辛勞耕作的老農,怎堪承受生命中如此沈重的災變呢?怎堪忍受這般的暮年晚景呢?
|